被黑暗壟罩的清華：十月停電事件回顧
112年10月9日晚間十點半，清大宿舍區陷入一片黑暗（註一）。手機手電筒與緊急照明取代了宿舍大燈，齋舍門禁大開，發電機低沉的聲響貫徹整個夜晚。國慶連假的最後一夜，學生在黑暗中度過。
「停電當下我在洗澡，突然停電的當場愣了一下。我的室友一邊尖叫一邊拿著手電筒來浴室救我。」實齋的宿舍寢室配有緊急照明燈，但是浴室並沒有緊急照明系統，住在實齋的陳同學表示，停電驟不及防，然而當下他正在浴室洗澡。
突如其來的停電讓學生措手不及，冰箱的食物、運作中的主機，也在停電過程造成損壞。基本的民生需求無法被滿足，學生的怒氣開始在Dcard、交流版集結，甚至有學生製作嘲諷海報，到小吃部發放。
當時沒有人曉得，這一停電，使清大校園維持了長達半個月的用電危機。究竟因為什麼原因停電？停電後為何校園發生學生集結、連署行動？本次報導將紀錄112年10月於清大發生的連續停電事件。
▎黑暗中的十月：停電事件經過與緣由
10月9日晚間，住宿組首先接到宿舍停電通報，並通知營繕組。繼住宿組後，營繕組又於各館舍群組內接到其他館舍的停電通報。正值國慶休假期間，負責電力維修的機電技正吳家榮接到緊急通知後，便立刻整裝前往現場勘查。營繕組吳組長感嘆，慶幸技正就住在新竹，才得以迅速到現場了解狀況。
現場勘查後，確認是第二高壓站至電工房的電纜故障。然當時並未找到方式確認實際故障點，直至隔日（10/10）才找到檢測方式（註二），並確認是綜三至清華園區段的電纜故障。確認故障點後，營繕組便緊急更換備用電纜，並於10月14日恢復正常供電。
停電事件並未就此結束。10月16日凌晨零點二十分又再度無預警停電。調查後發現仍是同一條電纜故障，故障區段為第二高壓站至綜三。此次檢修將電纜剝開，發現電纜因受潮產生銅綠，且必須整條電纜更換才得以解決。原先校方公告10月23至26日上午十一點至下午五點G迴路齋舍（註三）與體育場館停電。10月20日台電新竹營業處處長聯絡營繕組吳組長，並出借電纜供清大暫時使用。11月25日台電工班將出借電纜拆除，新電纜與此同時安裝完成。
「我們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那條電線二十九年沒換了，真的沒人知道這件事。」吳家榮技正猜測，由於培訓與人員更替交接疏漏，直至此次停電事件，沒有人知道電纜已老舊需要更換。每年的電纜保養，在技術上僅能針對整條電纜進行絕緣測試，無法檢測局部放電。在今年暑假期間進行的高壓變電站定期停電保養檢測中，該條電纜的數值皆符合標準。
「這可以說是更新第一代，我們現在是2.0。」吳組長與吳技正提到，清大曾在約民國八十年時進行電纜地下化，更新校園電纜。而在這次停電事件後，清大電纜將重新配置，改走共同管道（註四），方便未來檢修。吳技正表示未來將會記錄新電纜的使用年限。
雖是無預警停電，但電纜故障並非沒有線索可循。電纜老舊、資訊未整合與交接、電纜檢測技術限制，行政事務上的疏失與目前仍有限的技術，導致此次停電事件。
▎技術考量與生活需求兼顧？
本次停電，校方皆以第一高壓站供應原第二高壓站館舍電力的方式，提供各館舍電力。採取措施後，雖不至於使館舍陷入完全無電的狀態，但為避免超過負載電流限制，10月16日後，全校陷入一週的限電期（註五）。
最初以非強制限電為主，請各館舍（實驗室需求除外）節約用電，避免使用空調，並減少照明。然10月19日由於第一高壓站負荷接近負載值，因此校方決議關閉G迴路齋舍電力。現任學生議會議長吳品萱猜測校方因迴路設計限制，並希望確保學餐運作，才選擇關閉齋舍所在的G迴路。
有學生不理解，在限電的當下，為何是選擇犧牲宿舍的用電，認為校方忽略學生在上課之餘，回宿舍休息的需求。受訪者黃同學回憶限電時期的停電，並對生活需求受到影響表示擔憂。「電什麼時候會回來？冰箱、飲水機，還有我的下一餐在哪裡。」在限電期間，校方並沒有考慮到學生在課間會流動於校園各個館舍與回到齋舍休息的需求。
「大家會不懂那個限電排序，這個是學校很缺乏說明的。」從最初停電到後續的限電措施，校方固然有其技術、行政等決策考量，然而學生議會議長吳品萱同學認為，學校可以再多與學生說明決策過程與原因。學生會和學生議會代表全體學生向學校反應學生權益及其相關事宜。在這次的停電事件中，他們針對學生提出的不滿，向校方提出改進訴求，並同時積極跟進學校討論後續的改善措施，包括硬體設備的汰換、決策的過程以及校內資訊的流通等等。
▎學生自發的集結活動：學生需要知道事件的全貌！
資訊不透明的情況下，許多同學開始嘗試在體制外與校方溝通。在校方宣布10月23至26的停電消息後，開始有同學動員，希望到校長室進行抗議。「（學校）真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可能是學生應該有的權益、哪些東西是不好的。」發起人認為長達四天的停電嚴重影響學生校園生活，可是學校又缺乏與學生溝通、了解學生需求，學生也難以在決策過程中保障自身權益。因此希望直接與校長對談，要求立即召開公開說明會或公聽會、討論後續賠償機制、建立有效的設備維護及檢測機制。
10月20日晚間發布正常供電訊息後，參與行動的聲浪銳減，最終僅有五人於10月23日至校長室遞交訴求書。「學生自發性地關心學校及公共事務，我一向非常支持。」在本次停電專題，清檸亦有詢問校長如何看待學生自發爭取權益的行動。高為元校長於書面回應中肯定學生關心校園事務的作為。不過，發起本次活動的同學認為校方並沒有展現誠意：「三四天前就已經寫信說要去，你就算真的不在也回一個說那天有事，或是請專人收下。」當天行動時，校長有其他行程而未出現在校長室，只能由秘書處邱雪蘭專門委員接收訴求書。
「之所以會有體制外（行動），是因為體制內做不到，或是不適合（這樣做），我會認為兩個是互補的。」發起人認為透過體制外的抗議或集結活動，能夠促使校方提供更多資訊給學生會，讓學生會更能了解事情全貌，兩個與校方的溝通管道並不矛盾，而是相輔相承。
▎學生會促成座談會，但應變策略仍待討論
「學生在停電事件中發生非常多關於住宿、實驗、學習情形、生活起居、身心狀況、補償等問題，卻沒有一個空間讓雙方溝通，所以我們有一個訴求，是發起說明會讓校方跟師生有機會討論。」在停電事件後，學生會發問卷收集大家的想法，期盼有機會跟學校進行實體討論。
不過，校方一直未向學生會承諾召開說明會，儘管校方有公開發布〈回顧及前瞻規劃報告書〉，但學生會認為，僅有 7 頁書面資料不足以完整說明學校決策過程，於是發起連署，要求校方盡速公開說明。因為那時適逢期中，且當時供電已穩定，參與連署的人數並沒有很多，共計收取615份連署。
協調之後，於是校方於11月24日舉辦為期一小時的停電座談會，學生方面限制一學院兩位學生作為代表，共同討論停電相關議題、交流建議。原先期待座談會能讓參與同學透過討論直接提問，對於學校須改進的問題提出解決方法與建議，而不僅僅是讓校方說明停電事件的過程。學生議會議長吳品萱認為，停電會議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會議時間有點短，大家想問的東西非常多，所以沒有達到校方預期的深入討論，變成大家問問題、學校回應。」
與會者之一的吳同學回憶當時情況。他認為學校並沒有提供事前會議資料，學生對停電應變措施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因此難以針對此次事件提出具體建議。一個小時的停電座談會，花費了大多時候聽校方重述事件經過、學生簡單對事件本身提問，沒有真正討論到如何預防等重要問題。
復電後的今日，生活回歸正軌，摸黑的生活，以及停電引發的憤怒彷彿以及造成的生活上的不便，隨著座談會的結束一同落幕，如今，大家對全體同學除了學生會成員或是相關人員外，對停電事件對校園供電穩定性的關注度驟降，但停電產生的問題卻仍未處理完。面對這樣的情況，吳同學說：「變成這樣是合理的，但並非是應該的。」對吳同學他來說，事件的結束，應該要能夠讓生活有所不同，應該吸收經驗思量未來的應變策略，而非只是回到沒停電的日常。
▎停電事件的反思：資訊不流通導致的混亂與不滿
在此次停電與限電事件中，沒有及時公布訊息以及忽略學生意見為主要的資訊流通缺失。在第一次停電時，校方沒有及時發布資訊與統合發布管道，使學生在停電當下難以了解事件全貌。在後續的限電措施決策上，校方並未將學生納入決策過程中，應變措施影響校園生活，造成學生不滿。
與學生溝通方面，營繕組吳技正表示「那個時候營繕組好像沒有全校的信件系統，就還要靠住宿組跟齋長一個一個敲門說要停電。」10月9日的第一次停電時，學校並沒有建置全校的緊急通知信件系統。學生無法清楚地了解停電原因、修復進度等，甚至需要透過校長的個人Instagram帳號了解停電情形，而營繕組僅能將公告發布於營繕組網頁以及各館舍知群組，為了確保資訊傳達到各齋舍，增加了不少行政負擔。
「目前可能還缺乏一個比較好的機制，讓學生能即時了解校方決策過程的考量，特別是關乎學生權利之議題。」吳品萱認為，應該讓學生更即時了解校方做決策的過程。降低學生與學校資訊不對等外，還能讓學生對於議題有更多參與，促進雙方的溝通。吳品萱認為可考慮增加意見交流平台，透過增加不同管道讓同學們有更直接與校方交流的機會。
清大停電事件迄今為止，校方正著手於設備的更新，包括重新配置電纜，以及詳實記錄新電纜的使用年限；新增緊急通知系統，讓學生能更無延遲的收到緊急事件的通知。不過，停電的緊急處理SOP仍有努力空間。隨著座談會的結束，停電事件的處理似乎也已告一段落，所有人正慢慢回到原先的軌道上，但若要真正改善學校的決策過程以及建立一個完善的溝通管道，仍須清大集體人員的持續參與與關注。
註一：經歷第一次無預警停電的齋舍包括誠齋、清齋、新齋、義齋、鴻齋、學齋、儒齋、禮齋、華齋、碩齋、仁齋、實齋、信齋
註二：由於電纜長度長，無法確認故障點，因此後來剪斷電纜並分為兩段進行檢測。
註三：G迴路齋舍包括清齋、新齋、義齋、鴻齋、學齋、儒齋、禮齋、誠
齋、華齋、碩齋、仁齋、實齋、信齋。
註四：清大共同管道建設自民國94年開始施工，民國100年完工。此次施工將全校區生活污水、電力、電信、資訊網路、消防、自來水等維生管線系統納入共同管道，方便全校區生活污水、電力、電信、資訊網路、消防、自來水等維生管線系統。資料來源：《國立清華大學「共同管道、支管及用戶端管線」工程說明》，2015年5月26日。
註五：有學生取用「國立清華大學能源管理系統」數據資料，並運用telegram頻道訂閱功能，當用電量接近負載值將會發送通知。取自「清交二手大拍賣XD」臉書社團。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817620721658179/permalink/6814281061992085/?mibextid=W9rl1R
記者／陳映蓉、姜怡寧
攝影／陳映蓉
圖片／受訪者與讀者提供
編輯／鄭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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