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民主教室 — 青年公民權背後的世代溝通
▎前言
「十八歲的你,在做什麼事情呢?」
今年三月,經立法院三讀通過,台灣有了史上第一次進入公民複決投票的憲法修正案,內容是把憲法的投票門檻從20歲修正到18歲,是第一個獲得四大黨全數同意走出立法院的修憲案。
順應國際潮流、各黨一致同意⋯⋯前景看似一遍良好的修憲案,在三讀通過後,還需要獲得選舉人數50%的同意——956萬票,才能修憲成功,比起投票率歷屆最高的2020總統大選硬生生多出100多萬票。
難以跨越的高門檻下,大眾對此議題的關注、支持度是決定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通過與否的重要關鍵。為探討本次的議題,學生會新聞小組清檸出動調查,希望帶領各位清華人了解,在社會的另一個角落,有一場對話正在發生。
▎「沒有投票權就會被忽略!」成年背後牽涉的概念
「概念上我們會認為『公民』應該包含更多範圍,但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就是投票權。投票權之所以重要,是因投票權能選擇『誰來統治我們、誰能夠代表我們?』」清大科法所洪淳琦教授表示,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實質是為青年爭取選擇執政團隊的權利。因為台灣特殊的政治現況,投票權擁有與否的意義在台灣格外重要,例如投票給不同的總統候選人,結果往往會直接影響台灣要走向統一或是獨立等對外立場。
洪教授也提到,法律在制定年齡差異時,會配合各機關行政需求的考量,也會顧及社會文化脈絡。在這次議題上,正反方最大的差異,在於彼此對「成年」的定義不同,思辨能力、決策能力、社會經歷⋯⋯都是爭論中常提及、且難以量化的指標因素。儘管要訂18還是20歲能有投票權的討論尚未停歇,但社會仍會以年齡區分誰能擁有投票權,因為相較以財產、性別、種族等其他方式劃分人群,「年齡」雖然制式,但卻是一個比較簡單、中性的篩選方法。
社會大眾對成年定義的歧見從何而來?關注青年議題的臺灣青年民主協會(以下簡稱青民協)理事長張育萌表示,成年的定義與個人經驗息息相關。我們在青民協從不同縣市蒐集的數據發現,最支持將投票年齡修正至18歲的族群,是65歲以上的阿公阿嬤,因為長者大多都有年少成家的生命經驗,且在當時,「成家立業」即為成年的象徵。另外我們也可以注意到,不同部落對年齡政治的想法與漢人社會存在落差。族群對成年的認知,都因為牽涉經驗、文化不同而存在差異。
▎「反對者」的模樣——公民權背後的議題:世代溝通
在青民協統計的數據中,40~60歲民眾對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的支持率最低。從育萌的論述,我們有此機會同理反對者想被社會傾聽的需求。對應到18歲此一族群,40~60這一年齡層的人正是我們的家長。在他們的生命經驗中,只要好好讀書、努力工作,社會不會虧待你。因此家長自己努力上班賺錢,為了讓孩子可以去補習、受教育,漸漸失去與親子相處時間。
教育變革後,孩子的求學經驗,與家長印象中的生命經驗更加遙遠而難以想像。「他當然會覺得108課綱很可怕,完全是他看不懂的東西,沒有人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告訴他這是什麼。小孩在玩社團,但這個在他的年代是沒有的。」育萌以自身的觀察,發現世代之間的對立,其實源自於彼此沒有機會好好被傾聽。
「社會存在世代之間的衝突,是這幾年經歷諸如政黨輪替、國際局勢、教育改革等社會變遷,所累積下來的結果。」成年人的成長背景與現在年輕人大不相同,年輕一代也無法憑空想像長者的生命經驗。在參與多次的社會交流過後,育萌與青民協的倡議夥伴試圖促進世代溝通,「這次是一個和長輩溝通的機會,因為長輩在家裡不見得會跟18歲的人交流,一逮到機會就會跟其他小孩說教:『你真的知道你在想什麼嗎?』、『我知道你很成熟,但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比起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最終能否跨越968萬同意大關,育萌更希望透過這次修憲案,促進全體公民跨世代、跨地域等跨人群的友善溝通。
▎跨世代對話——溝通的過程、青年的行動
2019年,一群高中生自發性籌組「高雄學生民主聯盟」(以下簡稱高學盟)。這三年中,高學盟主辦過三場市政論壇,促進高雄的學生和市長、市政團隊、各局處的首長親自對話,讓學生說出對市政的想像,以及對城市建設的建議。回想當時的狀況,高學盟前屆副主席洪羽臻提到:「我們發現幾次舉辦的市政論壇中,學生不只在談論學生權利、學生自治這些,更多的是交通、文化、公共衛生等城市面向的政策提案。」從羽臻成熟的應對,我們觀察到,無論是辦理活動的實務經驗與倡議過程,高學盟與參與其中的學生,都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展現青年對社會的關懷與公民參與。
年初的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三讀通過後,高學盟便積極與當地選舉候選人、各大黨部接觸,主動輸出自身對於投票權修正的論述。同時,也跨到高雄市以外的地方舉辦「我挺18・遍地開花」的全台串聯活動,聯合各地的青年組織在各縣市留下影響力。每一位高學盟的成員都有自身關心的社會面向,關注的議題不侷限在教室與校園中。然而大家都將推動投票權修正視為共同目標,是因為高學盟深知在台灣的政治環境,要推動、改變自己所關心的公共事務,必須有選票作為對話籌碼。
走進巷弄、街道,高學盟在倡議之中習得與長輩們的交流之道:找到長輩反對的思想源頭進行對話,在完整論述之餘也不會充滿攻擊性。羽臻堅定地跟我們說:「我會選擇花20~30分鐘在一個阿伯、阿姨身上,無論他最後會不會投同意,最重要的是世代的溝通、正視不同世代的聲音。」
從在立法院外的等待,到親自執行推廣,高學盟承認台灣憲政體制下的修憲難度,努力在社會的遊戲規則內,尋找達成訴求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們已不僅僅是推廣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的年輕人,而是作為跨世代對話的前線。
▎回顧自身:清大校園中的聲音
18~20歲,從高中畢業進入大學,同樣都處在學生身分,但在外界與社會眼裡,卻不見得對18和20歲的人有同樣的想像。透過這次專題,我們進入清大校園,試圖了解清大學生對於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的看法。
在126份問卷中,89.6%的清大生聽過且知道此次投票議題內容,其中有3.3%學生「清楚知道議題內容」。另外也有3.2%的學生完全沒聽過。訪問學生對於這次公民權修正的看法及立場時,將近七成學生贊成這次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正、反兩方的論點聚焦在「18歲心智到底算不算成熟」。支持方認為「18歲已經有足夠的判斷力,年齡和判斷能力本來就無絕對的關係,也有很多年長但欠缺思考能力的人類」、「公民獲得完整法律權力時間應與負擔完全責任能力時間一致」。
同意方站在明年民法將修正成年年紀,18與20歲將承受同等權利義務的角度,同意調整投票權年齡限制至18歲。反方則舉出:「18歲對於社會的認識不夠多,很容易做出未來會後悔的決定」、「到18歲為止都生活於爸媽的身邊,且較不會關注社會議題,一般精神都集中於準備學測指考」認為在進入大學以前,絕大多數學生的專注力都僅在課業,是否有餘力去關心社會議題仍值得討論。
擁有投票權後,公民得以用最直接的方式——投票,表達自身意見。被問到「影響您前去投票的因素為何」時,64%清大生以自身對議題的興趣程度為主因,不過投票所需的各項成本也是重要考量因素。有55.6%的清大學生表示,交通成本(時間、金錢)的高低將影響返鄉投票意願。街訪時則有學生提到「唯一能阻止我投票的只有我們的期中作業」,投票時間與課業準備、就業實習撞期,也會是使學生無法返鄉的原因。
▎965萬是一個門檻,也是一個開始
956萬票,難以跨越的修憲門檻,對倡議者來說似乎注定是一場艱難的硬仗。但在過程中,我們看見很多如同高學盟一樣的年輕人,成為跨世代對話的前線,主動走入社區和民眾討論此議題。倘若在努力過後,十八歲公民權修憲案沒有通過怎麼辦?高學盟現任副主席巫愷政告訴我們:「無論十八歲公民權過與不過,我們還是會持續做我們現在做的事,繼續為校園中的學生發聲。」
在與許多學生一同走入社區倡議後,育萌認為學生都已經在過程中成長。「不管過跟不過,因為有了這些參與經驗,到明年、後年投票的時候,他自己能有一些行動,這本來就是台灣社會很重要的力量」正道出議題過與不過只是一個結果,然而,過程中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是珍貴且不可抹滅的經驗。「倡議過程之中可以發生什麼事情?誰被捲動進來?播下什麼種子是重要的事情。」同意與反對聲音之下,如何跨越社會不同族群的溝通藩籬,正是本次議題帶給整體社會的真正意旨與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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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魏欣平、林承禾
攝影/鄭詠慈、石宗璿、夏兆辰
編輯/鄭羽芳
圖片提供/臺灣青年民主協會、高雄學生民主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