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投書】像我這樣一個,被社會安全網拋棄的人

在來到清大前,我就已經背負高中時因老師不當管教所受的傷。精神疾病、憂鬱到沒辦法上學,是我的常態,有時上課前沒有讀書、寫作業,在課上遭受同學異樣眼光的尷尬印象,我仍深深記得。
清大自詡多元開放、關懷弱勢,但這之中是否只涵蓋了某些「模範」的受助者,是我來到清大一年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清大裡面的社會安全網,是否只願意承接那些家境困苦,同時還要努力向上、奮發圖強、努力打很多份工維持生計的人?
而像我這樣,除了病跟偏激一無所有的人,學校師長們根本才不想管,沒空管。
在社會中,我家也是被拋棄的一群,因為自有房產(註一)(市值已經低於40萬的老房子)、用來維持生計的田產,還有設算收入(註二)、戶籍人口等等社救法漏洞的問題,無法申請低收(註三),也就在升學的路上,跟很多資源錯身而過。
另外,前陣子我鬧了一場悲劇。因為躁鬱症發作,長久累積的憤怒、加上對高中老師過於怨恨,而在網路上發了幾張可能帶有恐嚇意味的圖片,就被高中母校提告。這又讓我的精神狀況陷入更深的困境:因為沒有弱勢身份請不到法扶律師、家裡農作物因為災損沒什麼收成、父母年逾六十逐漸出現身體的毛病,無法再長時間工作,讓我家的經濟陷入危機。
這時候我想起一位老師曾跟我說的學校急難救助金(註四),結果打了電話詢問才知道,打官司不在他們的救濟範圍,他們只幫助重大傷病,或是特殊境遇家庭。因為走投無路了,我甚至為此一度考慮下海,透過性交易和包養作為快速獲得金錢,以償還律師費和和解金的手段,在「酒與妹仔的日常」宣傳片中,有段話提到:「那些社會安全網接不到的人,八大都接住了。」當然,最後我還是沒有去做性產業,而是拼命在學校裡找工讀。
但我的精神狀態還是差到每到晚上都在崩潰、每天都想傷害自己、殺死自己。前陣子被老師說大一下的休學是逃避。
但你知道,如果當時不休學,我可能就從系館六樓跳下去了嗎?我很想這樣反問他,但,當然我沒有說出口。
我就這樣不斷遊走在社會安全網邊緣,除了諮商中心的安排仍有在進行,其他的求援幾乎都是無效的。大一上曾很頻繁地去找老師聊天,他們也多半能夠同理我、接住我,但到了後來,他們逐漸與我疏遠,漸漸地,信回得越來越短,後來直接不回信。系上老師多半無法,或不願承受我的狀況,建議我去找諮商中心,但諮商中心又說他們權責有限,無法陪伴我面對接下來的官司。
為什麼人們總是沒辦法從社會結構面,脈絡性地理解一個人的困境。我的處境和抉擇來自重重社會結構的壓迫,和忽視,如果我們學院的訓練教我們去關心無家者、關心廢墟少年、關心低收入戶,為什麼我們就不能關心身邊傷痕累累的人,反而讓他陷於逃不出的困境?
我們在分配資源時,是不是考慮了某種「模範」的對象,進而排除了其他非典型的個案?
而我繼續這樣當一個遊魂,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跳下去了。縱使因為自殺未遂被多次通報,心衛社工也不曾來找過我一次,給我需要的幫助。
在系上沒什麼朋友、社安網的漏接、老師的繁忙與忽視,讓我在經濟、健康、人際都受挫的情況下,很常會有傷害自己的想法。夏天,同學們看著我手上的紗布,也不曉得該如何回應起。而這樣一個被社會安全網拋棄的人,我相信校園裡還有很多。
註一、根據〈社會救助法第4條〉,申請人的家庭總收入平均分配全家人口,每人每月在當地區公告的最低生活費以下,且家庭財產(包括動產與不動產)未超過低收入戶適用的當地區公告金額才得以申請。
註二、根據〈社會救助法第5-1條〉對有工作能力未就、無法提出薪資證明的申請者,依基本工資核算,可能會高估申請人的所得。
註四、校急難救助金、各界急難救助多採低收入戶資格為申請對象,且以支援生活、醫療、災害、喪葬為主。
投書日期/2025.8.26
作者及介紹/愛睡覺的袋熊,夢想成為能接住人的溫暖的社會學家。
投書審查/ 清檸編輯部
#社論 #心理衛生 #社會安全網#社會救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