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種房子:田中央在清大的建築
▎前言
2023年9月,清大北校門煥然一新,草叢和樹林包覆著寬敞的銀灰色步道,客運站的屋頂像一張牙白色的紙,紙上有搖曳的樹蔭,紙下有等車和行走的人。這是「田中央建築事務所」花了20個月完成的「光復路綠門戶」計畫。
除了「綠門戶」,田中央目前正在清大興建「捷英文物館」和「王默人周安儀文學館」。許多人經過嘈聒的工地,卻不清楚它們未來會長什麼樣子?清檸特別採訪了負責這兩個工程的建築師:蔡翰勳先生和張文睿女士,希望藉由這篇報導了解建築的構想以及田中央的風格。
▎文物館幽蔽,文學館通透
臨時搭建的建築辦公室坐落相思湖邊,鴨叫聲和施工聲不斷傳進窗子,室內有點凌亂,各種材質的洗石子磨石子磚斜靠牆角,桌上堆放許多模型和文件。
蔡翰勳先生搬出文物館和文學館的模型,笑著說:「它們都髒髒的,因為一直在修改、重新塗漆。」田中央很少用電腦3D建模,習慣看手作的實體模型,並且時時帶到現場比對、和工地師傅討論,再根據地形景色不斷微調模型的顏色和對應的方向。
蔡先生指著文物館的模型說:「這個建築比較迂迴安靜,沒有大面的開窗,像走在樹冠裡。」文物館主要展示楊儒賓和方聖平教授捐贈的書畫史料,需要一個幽靜的空間,讓觀眾能專心參觀;為了保護文物,設計上減少陽光紫外線滲透,庫房如蛋黃般位在二樓中央,有效隔絕濕氣和熱氣。
「至於文學館呢,」蔡先生把50:1的模型一層層拆開,「這是個學術性的空間,人流多,開窗也多。」文學館是台文所和華文所的研究室、會議室及小劇場,會有很多的師生在這裡討論、辦活動,所以窗戶多而大,可以欣賞附近的相思湖和山林。
這兩個建築的性質恰巧相對,文物館比較幽蔽,文學館比較通透;不過它們也有共同之處,那就是融合於地景、開放給大眾。
▎從環境長出來、關不起來的建築
我們印象中的房子,大多長得方正工整;然而田中央的建築,總是奇形怪狀,但如此設計並不是為了炫奇,而是為了呼應環境。
在文學館的模型裡,安插許多用菜瓜布做成的假樹,樹叢間有一顆荼白色的鳥蛋,那是在施工時發現的。文學館位在一條攲斜山脈的末端,四周草木菁菁,田中央希望建築有「拔地而出的土味」(註一),所以像種田般,把山挖一個洞、種下一座灰綠房子、再把土填回去,屋頂連接山稜線,遠看文學館好像是山的一部分。
文物館原來是一片樹林,林中有條小徑。田中央不想為了造房子而移除太多樹,所以乾脆把建築蓋在沒有植物的小徑上頭,使得文物館的造型十分有機,好像從林間冒出的一塊崎嶇石峰。
田中央喜歡投入公共工程,因為這些建設的真正業主,是一群不知姓名背景的人民,所以田中央在設計上總是保留一些彈性和開放性。
比如北校門原來有一道圍牆,阻隔了校內和校外,「綠門戶」計畫把它卸除;文物館的地面層是通透的,可以導引到三合院和土地公廟;文學館有很多個開口,連接相思湖環湖步道、人社院和附近的道路。
不少房子為了方便管理而封閉起來,田中央有意創造一個「關不起來的」空間,規劃諸多空隙和入口,讓人能夠從四面八方自由穿梭。
不過,也因為田中央特別考慮到建築、環境與人的關係,而且力圖原創,相對的得付出更多設計成本。田中央的核心人物黃聲遠曾說:「有些人真的不喜歡我們,簡簡單單蓋一個房子就算了,幹嘛把事情搞那麼複雜?可是我心裡面覺得,房子很難再重來一次,總是希望能夠把它想透徹一點。」(註二)
▎和時間做朋友
為了監造一間房子的誕生,建築師張文睿搬到新竹生活,已經邁入第三年了。
「沒有一個案子是一步到位的。」張文睿肯定地說,「有一筆經費就做到一定程度,慢慢接近想像中的樣子。」建築的成本很高、建造的時間很長,極有可能面臨經費不足的狀況,這時建築師會盡力說服業主,或思考其他方式爭取經費;倘若暫時真的無法完成,就慢慢等待,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因此許多田中央的建築經常是一期期逐漸拓大延展的。例如自1995年到2008年,田中央在宜蘭縣陸續建造社會福利館、楊士芳紀念林園、西堤屋橋、光大巷和津海棧道,它們各自獨立又彼此串連,像東方的長卷繪畫,每段景物相互交織,視點左右移動,不被一時一地約束。
這次田中央在清大北校門口的「綠門戶」計畫,之後將交由其他設計監造單位繼續延伸、改善步行環境;另外,文物館旁邊有一幢破舊的三合院,未來也希望能修復成一個特殊的展覽空間,呈現清大人類所的考古文物。
至今,建築師和工地師傅還在文學館和文物館忙碌著,常常經過這兩處工地的老師學生,也許會記得它們兩年多來,是如何從無到有、長成一個造型瑰異的建築。
註一:黃聲遠,《建築師》雜誌「台灣建築新生代」專輯,(1998年4月)。
註二:江國梁導演,《黃聲遠在田中央》紀錄片,(2011年上映)。
參考書籍:田中央工作群+黃聲遠、沈憲彰、林珮芸、夏康真、馬萱人、張文睿、陳麗雯、曾泉希,《在田中央——宜蘭的青春・建築的場所・島嶼的線條》,(台北:大塊,2017年1月)。
記者/潘羽鍚
攝影/田中央建築事務所、潘羽鍚
編輯/魏欣平